“他要像一棵树栽在溪水旁,按时候结果子,叶子也不枯干,凡他所做的,尽都顺利。”诗篇一篇
~猪拱白菜~
八月,很多年轻人在收拾行装,要离家上大学去了。
在中国,河北省衡水第一中学是升学界传说级别的学校,如果学校的教育价值观能被一个字概括,那么衡水已经在校园石碑明明白白刻下这个字:赢。
每一次,各地记者到衡水中学采访,总会为校园内无处不在的励志口号、严苛的作息制度、以及军事化的管教深感震撼。前段时间,当衡水中学一位学霸登上节目发表演说时,他惊人的发言,将同样的震撼传达到更多民众心中。这位学霸说:
“我就是一只来自乡下的土猪,也要立志,去拱了大城市里的白菜。”
(图片来自网络)
这一往无前的志向似乎明确,但细想想,又茫然。
对当今很多年轻人来说,高考进名牌大学是唯一出路;既然是唯一出路,就必须要全力争抢——家长、老师都这么教导。
于是清晨六点到校、晚上十点半离校变成了理所当然;带动的教育内卷,也变成了无可厚非。结果就是,许多孩子离开学校以后,要花上很长的岁月疗愈自己。
曾有一位衡水女校友跟记者透露说,她成功进了大学后,用了三年时间遍寻心理学的书,试图找到自我。
仔细审视此事,会发现整件貌似合理的事情最不合逻辑的地方,就是:教育的重要目的之一,是教人做出有效选择;但在高压的教育环境里,学生还有选择权吗?
很多人拼尽全力进了大学后,才发现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。
~一瞥当年“大学”之道~
中国的“大学”之道,源自孔子。
孔夫子曾在一个非正式场合里问学生颜渊、子路:“盍各言尔志?”——把你们的愿望、志向讲出来听听。
短短一篇对话,将师生三人的形象都展现出来了。
颜渊的家世,按衡水模式的标准,是个土猪了,但他的志向不是获得高车骏马,而是做一名谦卑的好人,他说:愿无伐善、无施劳。就是说,愿有一天,别人并未回应他的好意,甚至并未记得他的功绩,他也能做到继续谦卑地善待他人。
子路的父母曾经穷得若没有儿子翻山越岭背米回家,便没东西吃,按衡水模式的标准,更是土猪家世了,但他的志向不是获得豪宅大院,而是做一名慷慨的好人。他说:愿车马、衣、轻裘与朋友共,敝之而无憾。就是说,愿有一天,他把最好的身外之物借出去,朋友弄坏了,他能为友情的缘故,心里不起一点波澜。
孔夫子这两个最忠心的学生,他们的追求和儒家的理想并不完全合拍,但孔子欣然接纳,并没有强硬地改造他们。此处可见,初代孔门并没有后世经年累月添油加醋之后,那样繁多的、死气沉沉的界限和规矩。初代孔门对于教育的看法何等气派!初代孔门师生的关系何等舒服!
~侍与诗~
“盍各言尔志”这篇对话的场合,论语用了“侍”这个字,表示就发生在生活日常之中,两位学生正在老师身边“服侍”。从日跟到夜,观察老师的待人接物,观察老师的举手投足。
古老东方的教育理念,是学习、效仿老师,做一个方方面面的好人。如果我们参考圣经福音书的记录,会发现门徒也是日夜跟随耶稣夫子,为了做一个方方面面的明白人。
正因为人性多元复杂,所以好老师必定重视身教,却不会简单化地紧咬一个僵硬的界限、严酷的规矩,他们会以自己丰富自由的生命,去影响学生。
难怪孔子说:“不学诗,无以言。”意思是,若没有习得诗歌那样飞扬跳脱的心境,说出口的言语便如一潭死水。的确,比起规矩森严的八股文,教育应该更近似诗。
近代英国思想家切斯特顿也说过:“诗人只渴求提升和扩充,让自己置身于一个能舒展身心的世界。诗人要求的,是把头探进天堂。相反的,逻辑家寻求的,是把天堂放进脑子里。因此:逻辑家的脑袋分裂了。”
原来,颜渊、子路是拜一位读诗的老师为师,怪不得身心舒展,整日整夜服侍也不厌倦。
~路与树~
著名的现代美国诗人佛洛斯特(Robert Frost),以《未选择的路The road not taken》一诗享誉全球。其中一段这样说:
树林里分出两条路,
可惜我不能同时去涉足,
……
啊,留下一条路等改日再见!
但我知道路径延绵无尽头,
恐怕我难以再回返。
也许多少年后在某个地方,
我将轻声叹息把往事回顾,
一片树林里分出两条路,
而我选了人迹更少的一条,
因此走出了这迥异的旅途
诗人面前有两条路,他不能断定走哪一条更好。其实,面对教育、面对人生,如果有两条路摆在前面,那还好选,至少有一半的几率能赢;问题在于,大部分时候我们连路在哪里都看不见,连路的尽头都猜不到!
读诗吧!老师和学生,都一起读读诗吧!人性复杂,世界的规律更复杂,很多事情能被逻辑解开,但在更多事情上逻辑毫无用处。因此古老东方的至圣先师请人们读诗,而古老的《圣经》,更有三分之一的篇幅是诗。诗能带领人们领悟逻辑,再超越逻辑,找到身心安歇之处。
《圣经》诗篇第一篇,描绘一名真正成功的、人见人爱的明白人的形象,诗中写道:“他要像一棵树栽在溪水旁,按时候结果子……”
这棵溪水旁的树屹立不摇,深深扎根,不断结出果实。这是教育的终极意象,而这个意象,正像诗一样自由……